黑暗里的一束暖光
——赏析澳门演艺学院舞蹈学校舞蹈作品《生命之歌》
作者:罗潇
没有人文深度的舞蹈,仿佛没有灵魂的舞者孤立在舞台中央。舞蹈是用身体语言展现生命质感的舞台表现形式,内涵丰厚的舞蹈不仅展现了人的力量,更是挖掘人性,叩问生命的表现形式。澳门舞蹈《生命之歌》不是第一次展现在舞台上,却是第一次到广州巡演。2012年中秋,由澳门演艺学院舞蹈学校表演的作品《生命之歌》来到了广州大剧院,这是中国舞蹈编导家应萼定和青年编导家杨敏健联袂制作的舞蹈作品,整体展示出澳门现代舞蹈的先锋意识与深厚的人文底蕴。
舞台上的《生命之歌》唯美而动人,舞者用肢体语言在舞台上用禅悟一般的诗化表演,传递出一种嬗变而宁静的生命之美。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以柴可夫斯基最后的《第六交响曲》(也称为《悲怆》或《四季》)为背景音乐,六个场次分别呈现出生命中六种不同的形态,创作者用群舞和独舞穿插的表现形式,向下挖掘出生命的内核,形成生命独特的叙事。六个场次分别为群舞《四季》、独舞《太极印象》、群舞《朋友》、独舞《最后一次》、群舞《繁华过后》和最后一场《生命之歌》,整个表演通过干净简约的光影营造出一种布莱希特式的“陌生化效果”和“间离感”,舞者与场景,舞者与观众,舞者与音乐的心灵对话由此构成。
《生命之歌》是有自觉探寻意识的优秀作品,在舞蹈评论家刘青戈的文章中,深刻而精准地指出:“编导用舞蹈的语言让我们去触摸人生的‘温暖和光亮’,让我们去感觉生命细腻的爱恋和忧伤;让我们去看生命顽强生长的生机。”的确,这支舞蹈是用一种审慎,自制,且具有向内反观的艺术视觉反复追问生命存在意义与价值的作品。第一场《四季》,舞者穿着具有象征意义的、抽象的视觉意象的嫩绿服饰,在钢琴柔板的引子中拉开序幕。在一月的壁炉边苏醒的万物,二月狂欢节上相聚的喜悦之后,三月的云雀的歌声才刚刚开始。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乐谱,每个乐谱中都有自己的音符。可以说,第一场以复苏和新生为基本基调,强调了生命初始状态的萌动,生命带给人们的喜悦。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阐释生命的流转与轮回的《太极印象》孕育而生。舞者张纯运用“掤、捋、挤、按、采、挒、肘、靠、进、退、顾、盼、定”等太极基本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正腰、收颚、直背、垂间,在舞者形体的开合之间有飘然腾云之意境。阴阳刚柔相济的力与美逐一呈现在舞台上,例如,舞者张纯用掌心由内向外缠丝之后又由掌心由外向内缠丝,整个动作形成一种回环往复的效果,生命的终而复始,不断循环的本质正是在这样一招一式中揭示出来。第三场《朋友》同样是以明快和感恩为基调,灯光交织中,舞者身上原本粉红色的服装带有一种浅紫的奇异效果。这仿佛就是人与人之间微妙关系的最好阐释。在此部分伴随着优雅的快板之圆舞曲,年轻的舞者们时而微跷着脚尖,时而足跟着地,用富有力量和弹性的步伐,在舞台上错落有致地穿行,前行或者向后,转向再转向,简约,却不失单纯,活泼却有一种内在的秩序。这种同伴之间单纯而平静,无忧无虑的幸福感悠然而生。《生命之歌》到此,蓬勃向上的生命序幕才算完毕。
而从第四场《最后一次》开始,整个舞蹈转入一种悲伤与挣扎的基调。银白色的纱幕悬在舞台中央,一道窄光直泻而下,笼罩在舞者洪振宇身上,在孤独的舞台上,舞者借着光影之间的缝隙,压抑、沉重,充满叹息地独舞,最后倒落在白色的涟漪之上无奈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托起,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的漂浮物。人生的起起落落中,仿佛蕴含了即使彷徨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人生无法选择的宿命。无形的手支配着有形的人,舞者洪振宇带有机械质感的肢体语言暗喻着作为提线木偶的人类终将被命运所支配和指使。《繁华过后》以群舞的形式,隐隐之中,人们遭遇的空旷而深远的叹息传到耳边。最后一场《生命之歌》总结全篇,与《繁华过后》最为瞩目的对应是一黑一白的服装,黑暗与光明,绝望与希望相互映衬。在此之前,一位白衣少女缓缓地从幽暗中走来,与男舞者形成一段温暖的、柔情的、真挚的男女双人舞,身体与心灵的撞击,最后却不得不一同面向一道死亡之门。象征死亡的大门在迷雾中神秘地打开,门后依然透出希望之光。这是生命最终的归宿,也是生命最后的旅程。死亡并不可怕,死亡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意味着生命即将告一个段落,它并不是完全的终止,在某种意义上,它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在《生命之歌》的最后几个段落中,黑暗始终笼罩着舞台,然而,生命之中透出的光芒却始终未曾熄灭,因为无论在哪里,生命里始终有一束光,它是人性之光。生命如歌,就像庄子所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在这短暂的旅程中,澳门演艺学院舞蹈学校始终带着一种人文关怀,通过舞蹈折射出现代人所经历的各种生命历程,人生苦短,却饱含着对生命的敬意与仰望,不断地寻求美好的明天,审视生命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求希望的过程。生命之光不熄,生命希望就永远存在,就像黑暗中始终有一束暖光。